他取出蠶豆和花生,沒東西盛,他撕開袋子掏著吃,馬杰龍也掏了幾顆蠶豆。他們一人一瓶抿著喝。蠶豆太咸。馬杰龍說:“吃這個。”馬杰龍摘一朵草原菊丟在嘴里,他也摘一朵,慢慢咀嚼,麻絲絲的,草腥味兒很濃,咽下去后卻有一股清香,香味兒是從鼻子里散出來的,他說:“好厲害的花,沁到肺里了。”馬杰龍說吃慣了,嘗不出味兒,他說慢慢吃,馬杰龍就慢慢吃,跟吃奶酪一樣,細(xì)嚼慢咽,一股香氣從鼻腔里沖出來,馬杰龍打了個清冽的噴嚏。馬杰龍抿一口酒,他也抿一口。馬杰龍說:“我還想打噴嚏。”馬杰龍咽下一棵草原菊,便有一個噴嚏爆出來。馬杰龍說:“舒服死了,我從來沒這么舒服過。”他說:“這就叫鼻煙。”馬杰龍瞪大眼睛,手里的酒瓶也是一驚一乍,晶光閃閃。他說:“清朝的王公貴族就吸這種煙,裝在玉石雕刻的壺里用鼻子吸。”
“不用嘴?”
“不用嘴。”
“那煙絲肯定是草原上長出來的。”
“就是這草原菊,”他摘一朵草原菊,“清朝的祖先是從北方大草原上來的,進(jìn)了北京老想著老家的特產(chǎn),就把這草原上的寶貝配制成煙,不用嘴吸,用鼻子聞,聞一下,味兒全都出來了。”
“草原妙就妙在這味兒上。”
“還有噴嚏。”
“噴嚏真好。”
他打了一個,馬杰龍也打了一個。
馬杰龍說:“想女人的時候才打噴嚏,這小玩藝兒也能叫人打噴嚏。”馬杰龍捻一朵草原菊,花朵飛旋,馬杰龍在他肩上打一下:“好兄弟,大哥我就喜歡聽你吹牛,來,咱吹喇叭。”
他們咬住瓶嘴,整瓶酒嘟嘟嘟響起來,就像騎手吹牛角號。吹完他們長長啊一聲,又開第二瓶。瓶蓋用牙咬開,酒香沖天而起,像沖出魔瓶的妖魔,向草原的四面八方逃竄。馬杰龍說:“我發(fā)現(xiàn)我有點著魔。”他說我也是。馬杰龍說:“這才是我的好兄弟,我們一起纏上了魔鬼。”
他們把酒瓶舉起來對著太陽看。馬杰龍說:“太陽成女人了,太陽穿著紅兜兜。”他也看見了太陽的紅兜兜,太陽那么一身好肉全讓紅兜兜給勒出來了,他就把那紅兜兜給撕下來。其實那是圖案優(yōu)美的標(biāo)簽,伊犁特曲的標(biāo)簽是紅色的,太陽穿上很合身。他叫起來:“哈,太陽成了光溜溜。”馬杰龍也叫起來:“太陽是個女的。”他說:“咱們斯文些,女人看咱哩。”他坐端正,馬杰龍也挺挺胸,馬杰龍說:“你嫂子就是這么個人,愛叨叨,其實她喜歡咱喝酒,也喜歡你吹牛。”
“嫂子是好嫂子,咱給嫂子敬一杯。”
酒瓶磕在一起。
他們喝得高興,就向太陽敬酒。嘴里嘀咕什么太陽沒聽清,可太陽看清楚了,他們給她敬酒哩了,太陽就過來了。太陽走到他們跟前,他們打酒嗝;可他們坐得很端正。馬杰龍說:“乖媳婦,今兒不吃菜不吃肉,純純地喝酒吹牛。”太陽空著手,太陽啥都沒端,太陽大大方方走到他們跟前,馬杰龍拱拱手:“乖媳婦你坐下。”他也拱拱手:“老嫂子你坐下。”太陽紅了一下臉。馬杰龍說:“你這兄弟,你嫂子不老么,你一說老,你嫂子就急了。”
“嫂子年輕著哩。”
“那你還說她老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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